青山客
写我想写的
 

《【格萨】在某个轮回中,他曾死去。》

不会起标题,乌鹭线庇护之树的衍生,全是作者奇奇怪怪的脑补。格雷穆和伊斯卡里奥的对话借鉴了格雷穆支线中他的梦境,既然是梦,那么也许就是在这时进行的交谈也说不定(……)随随便便的作者于是开起了脑洞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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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从今往后,你将获得新生,舍弃‘亚伯兰’这一旧名。”

“你当成为她的磐石。而在这磐石上,阴间的门决不能战胜她。”

“我将成为她的兵刃,她的坚盾。即便仇敌追赶我,直到追上。将我的性命踏在地下,使我的荣耀归于灰尘——而我将依然……”①

在耳边悠悠响起的声音似乎相当久远,神官牵着他的手,将他从浸礼中带出,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背诵着成为处刑官时许下的誓言,壁画上描绘的天使沉默地注视着他,一时间,所有的视线全都汇聚了过来。婴儿、贫民、骨骸、天穹、灾厄,壁画里向前蹒跚而行的乞丐停下了脚步,世间一切前行的苦难定格于此,皆为见证异端处刑官的诞生。而教堂中央的男人不为所动,眼神没有丝毫闪躲,面对着业火、流畅而坚定地落下最后二字。

“——忠诚。”

格雷穆睁开了眼,视野内却依旧一片黑暗。念诵着誓言的声音停下了,那不是他记忆里自己的声音,它属于另外一个人,而他认得这声音的主人。

“伊斯卡里奥。”

伴随着男人略显嘶哑的低沉嗓音,神官啪地合上手中的书本,淡淡地低头看着受缚于此的神父,眼中一片漠然。

“晚上好,格雷穆。抓到你还真是费了我好大一番功夫啊。”

他的语气却不含半分讥讽,全无猎物到手应当展现的愉悦趣味,语调毫无波澜,反倒有些像是疲惫倦怠了。室内光线暗淡,他看不清伊斯卡里奥的表情,只能看见他掩藏在影子下半透明的白发。他下意识动了动手腕,却找不到肌肉的半分力气,手指在意志的迫使下微微颤抖,竟然无法合拢成拳。于此同时,手腕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痛,而这疼痛如同某个信号,下一刻,他丧失的五感携带着充斥了铁锈和血腥味的冰冷空气、以及身体各处的痛楚全数回到他的大脑。一向敏锐的感官被迫变得迟钝,疼痛几乎覆盖了他的全身,叫他分不清这源头究竟是哪处的伤口;他的呼吸一滞,张了张嘴,却只漏出了一声极低沉的喘息。

“你把伊萨克……带去了哪里。”

片刻后,处刑人发问道,呼吸隐隐约约有些不稳。一直对男人的动作冷眼旁观的神官无声地扯了扯嘴角,男人果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,即便到了现在,也是如此愚昧盲目。

“我不过是履行了神官该有的职责,为这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的罪人拆穿谎言、带去真相罢了。”神官深深地叹息着,他弯下腰,指尖轻轻地抚摸过男人背后的铁链,模样一如高高在上的神明对凡尘的垂怜,“格雷穆,你让我很失望。把灾厄之种禁锢在教会中,使他忘却自身背负的一切罪孽,教罪人伪装成羔羊,予他谎言,再予他光明雨露,这就是你对神明的忠诚吗?”

痛楚如同一把钝了的锯子,缓慢地切割着他的骨骼,让开口说话都变成一件相当困难的事。费力地积攒了好几次呼吸,格雷穆才再次开口,纵然虚弱,语气却有十分的坚定,一如他面对神所宣下的誓言。

“不。”

“伊萨克……他不是罪人。”

信仰一直牢牢地嵌在他的身体里,尽管他也曾经在分界线上犹豫反思,因为某个异于怪物和人类的存在反复考量审视;少年的出现打破了他简单质朴的分类,磐石为此而动摇,围墙透进来几束陌生的光。但那光芒是如此温暖悲伤,使他确信他面对的是一个乖顺瘦削的少年,而非为世界带来轮回的灾厄。在千棘枪因目标不再具有威胁性而收敛爪牙的时候,他就已经失去了审判的资格。

他握上的是一只人类的手。

“你还真是像顽石一样固执。”

伊斯卡里奥的音调冰凉,房间内骤然多了几分寒气。神官猛地将铁链向下一拽,男人低低地闷哼一声,眉毛因为穿透背部的剧痛紧紧拧起,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以平稳呼吸。光是咽下喉中痛苦的呻吟,就已经花费了他所有的力气。神官的嘴唇来到他耳边,话语里似有一点淡薄的遗憾之意,又似乎回到了方才一潭死水的平静。

“你已经不再是她在人间的双腿,因你如此轻易地背叛了神的旨意,仅仅因为恶魔抛出的一点诱惑,便不惜用双手培育猛兽。”

“——看看你的样子吧,你曾经所许下的誓言,在摇尾乞怜的小狗面前一文不值。你原本会成为她特殊的祭品,格雷穆,一颗刚强无惧的赤诚之心,神圣而强大的异端处刑官,若我能将你的心脏献给她……”

苍白的神官轻轻地叹息着摇了摇头,松开了手中的铁链。钉入骨髓的痛楚骤然一轻,格雷穆剧烈地喘息起来,伤口因为这番牵扯渗出血液,滴落在地上。铁链安静地躺在伊斯卡里奥的脚尖,被他的步伐踩出哗啦啦的响。格雷穆眼前发昏,模糊阴暗的世界里只能看见神官幽灵似的白影,那影子动了几步,离他越来越远,最终在某个地方站定。他动了动嘴唇,努力集中自己的注意力,好让自己更加清醒。

无力。铺天盖地的无力感袭击了他。他能够忽略痛楚,却无法顶着这伤口举起手,而千棘枪理所当然地不在他的身旁。照目前的情形看来,不管伊斯卡里奥有什么目的,他都没有任何阻挡的力量。就像是明白他心中所想一般,神官轻笑了一声,再度开口时显得有些漫不经心,似乎没有期待任何回答。

“那曾经被你遗弃的名字……亚伯兰,我且问你:神明要你带着你之所爱,你之光,去往可觐见她之处、到这世界的顶端去——把他献为祭品,你可愿意?”②

“那不是神的授意。你只不过是在满足你……唔!”

片刻的沉寂后,神父嘶哑的声音沉沉地敲在地板上,然而在更多的字音吐出之前,一丛森蓝的荆棘毫无预兆地贯穿了他的身体,一瞬间炸开的血雾如同盛放的花。枷锁与荆棘交错着将男人钉在原处,汲着他身体内的养分肆意生长,处刑人就连转头的动作都微小而颤抖,更多的血液从各处伤口边缘沥出,在地板上流淌、汇聚、延伸,描绘出一幅死亡的光景。剧痛侵占了他的大脑,而他刚强的意志让他生生把叫声堵在了腹中,他就像一座沉默的石像,无论存在与摧毁,皆是无动于衷。他能感受到身体内血液的流失,某种生的必需渐渐离去,被他的意志强留住,于是残余的生机汇成一股溪流,一下下撞向紧闭的闸门。

冷,无尽的寒冷,还有疲倦。植物特有的清新香气已被浓烈的血腥味掩盖得一丝不剩,他的感官在这森冷中渐渐远去,他再闻不到令人作呕的腥味,也无法感受被贯穿的身体的痛楚。他咬紧牙关,勉强留下了一丝清明,与死的邀请对抗。

你已经很累了,就这样睡去也没关系。这声音响在他的脑海里,他便知道死神已至,等待着收割他的生命。但他——他还不愿放弃,他从未放弃过。撞击闸门的溪流凶狠而不知疲倦,那是这具身体曾经拥有的生,如今它们感受到危机,便要冲离这身体而去,去寻找另一个人生。

神父依旧在挣扎。伊斯卡里奥一抬手,染血的荆棘便同时抽离,鲜血没了阻挡,汩汩地自残破的身躯里淌出,在地上划出扭曲的轨迹。

“献祭的时刻即将到来,格雷穆,而到那时……你又能做什么?”神官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嘲讽,他知道眼前的神父还未彻底丧失最后一丝生机,他向来如此,不知妥协,不知变通,不知投降和认输。但他没有再多看一眼,他走出这个房间,而后紧关上身后的暗门。一丝光亮短暂地透进室内,微尘在光束中浮动,更多的黑暗和孤寂翻涌而来。

被独自留在这间暗牢里的男人一动也不动,片刻后,微微低下了头。

*

“伊斯卡里奥神官……”

伊萨克顺从地跟随在神官的身后,他们在一座地下研究所里,来这里寻找他的过去,伊斯卡里奥承诺告知他的真相。神官不知为何在这个房间内徘徊了许久,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,少年则走在他的身后,安静地等待。不经意间,他扫了一眼身边的墙壁,脚步微微一顿。直觉告诉他这里有些异样,但他的肉眼却一无所获。他踌躇着停下了脚步,在得到神官的反应之后,指了指身侧的墙。

“这里……好像有什么东西。”

“嗯?”伊斯卡里奥回过头来,苍白的指尖搭上他所指的地方,细致地搜寻着每一寸墙壁。伊萨克则紧张地看着他的动作,二人之间一时无声。就在伊萨克想要为自己的错觉道歉时,伊斯卡里奥轻轻地咦了一声,朗基努斯之枪在他的手中渐渐成型。蓝紫色的锋芒一闪,伊萨克紧跟着看过去,在荆棘的枪尖停留之处,一扇暗门悄无声息地显出了踪迹。

伊萨克看着那扇铁门,心脏突然狂跳起来,就好像那门后有什么……有什么正等待着他、要他必须去见的东西。少年的视线紧锁其上,似乎已经被那扇门所吞噬。

“真是敏锐的感知啊,伊萨克。”神官露出微笑,而后在少年灼热的视线下拉开了厚重的铁门,“既然你这么好奇,我们就进去看看吧。”

门缝一点一点地扩大,伊萨克看着其中的无限漆黑,只觉得心脏要跃出胸口。他不明白,他想要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,便不自觉地迈步上前。然而,就在眼前的光景完整地展现在他眼前之后,他的心跳骤然停滞,少年呆呆地站在门口,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。他的手脚冰凉彻骨,嘴唇微微颤抖。

这是……什么……?

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。在来自他们身后的光线下,染血的枷锁隐隐约约现出了轮廓,反射着死亡的光。血迹沿着地板蜿蜒前行,很有些粘稠,却尚未干涸。太多了,太多的血,这样的出血量,无论是谁……

少年看向被困在铁链中的人影,从阴影处露出的是一截深红色的衣带,他死死地咬住下唇,僵硬地向前走去——他在祈祷,祈祷这不是他所熟知的那个人,为此,他必须要去验证自己的想法。

神明遂了他的心愿。坐在锁链中间、低垂着头的男人,穿着他再熟悉不过的制服,只是衣料残破不堪,露出男人被深深贯穿的伤口。血迹斑驳地在布料上蔓延,黑与红交杂在一处,再没有分别。

伊萨克双腿一软,跪倒在受缚的男人面前,他张了张嘴,却喊不出神父的名字,从喉咙里发出的字音全都模糊成呜咽。

昔日的处刑人无力地低着头,伊萨克想要伸出手碰碰他,却又不知道该落在哪里,他担心弄疼了他,可男人身上的伤口看起来哪里都疼:铁链穿透了他的琵琶骨,腕部关节则被钉在地板上,有什么东西洞穿了他的胸腹,地板上一滩滩的血迹也许正从此处而来。

神啊……请救救他,救救他吧……

他像是回到了半年前的那个地狱,尸体被火焰烧得不成人形,而在漫天的火光和血腥里,神父向他伸出了手。时间与空间交错,他颤颤巍巍地摸到格雷穆的手,坚实有力的手掌此刻却虚软而冰凉。他的指尖滑入男人的指缝,以他能想到最为紧密的方式扣在一起。就像那一天一样,他也伸出了手,轻轻地绕过神父的肩膀。

他的眼前一片模糊,滚烫的泪水不可抑制地落下,砸在双膝前的血液里。他的头发蹭过男人的下巴,就像他以前吻他的额头那样;他低垂着头,背部弓起,看起来就像是埋在男人的怀里哭泣。

格雷穆教会他闭眼,他在男人的肩头看到白色的雪花,他站起身来,在作为人的道路上迈开步伐。但神父死去了。此后无论是好是坏,他将获得还是失去,他会脆弱抑或麻木——这些都不再重要了,他失去了格雷穆,无人能再拯救他。

他的、名为伊萨克的少年的世界已经终结了。

“格……雷穆……”

他把下唇咬破了,在自己的口腔里尝到了血的味道。少年发出含混的抽泣,但他再也得不到回应。他的肩膀抽动得厉害,死死地握住格雷穆的手,指尖因为用力过度泛白:那曾是他唯一的救赎,此后再没有像他一样,数次走进他火焰中的人了。

为什么,为什么是格雷穆?是谁这样对待他,对方又有什么目的?头一次,毁灭的欲望在他脑海中如此鲜明,但他更痛恨自己,格雷穆一定是为了找到自己,才会被……想要杀掉他的人趁虚而入,不过是个真相而已,格雷穆隐瞒着他,也一定有他的理由,但他却选择一声不吭地离开教会,独自跟随伊斯卡里奥神官在各处辗转,而这在如今成为了他做出的最错误的决定。

“对不起……”

“对不起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
少年一遍一遍地低声喃喃,在锁链交杂的囚笼里拥抱毫无生气的神父,蓝紫色的火焰不知何时跳动在他的掌心,困着格雷穆的锁链在高温下融化。少年断去铁链的动作慌乱又冷静得可怕,精确地避开了殃及神父的位置。尚不能控制的火焰从手臂开始蔓延至他的肩膀,熟悉的灼烧感再次袭来,而伊萨克只是麻木地用火焰烧断了所有的锁链,而后——失去支撑的神父向前一倾,倒在他下意识往右一偏而空出来的、还没被火焰侵袭的肩膀上。

伊萨克静静地跪坐在原地,左手紧紧扣住神父的手,右手垂落在地面上,一动不动,唯有火焰还在跳动,眨眼间吞噬了他的半边身体。

“伊萨克。”

察觉到室内温度急剧上升的神官走到少年身旁,轻轻地按下他的肩膀,而少年没有丝毫反应。伊斯卡里奥平淡地喊出他的名字,嗓音尤其冰冷,伊萨克轻轻一颤,向着他的方向抬起头。

“我可以告诉你格雷穆为何而死。”无暇的神官如此说道,即使是在这样的情景下也依旧冷静,少年呆呆地看着他,深灰色的瞳中死气沉沉,火焰却在须臾后渐渐消散,留下他被烧伤的皮肤裸露在外。

“跟我来,我将告诉你答案。”

苍白的神官向他伸出手。何其相似——曾经在猎犬的追逃中,也有一个人这样向他伸出过手。眼前的场景与深刻的记忆奇异地重合,伊萨克僵硬地抬起被烧伤的手,放在神官白玉石般的掌心。

光线从敞开的门外撒进来,神官带着重又孤身一人的少年,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。伊萨克回过头,神父披着自己的外套,沉默地在黑暗中——目送他们离开此处,走向各自的结局。


①:来源于格雷穆的支线,出于诗篇7:5

②:原话为“神说,你带着你的儿子,就是你独生的儿子,你所爱的以撒,往摩利亚地去,在我所要指示你的山上,把他献为燔祭。”出自创世纪22章,此处是我在永七背景下稍作修改后的版本。

感谢阅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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