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山客
写我想写的
 

《【社乱】樱树下》

·文风转型期,希望喜欢。

·小甜饼。

“好远啊——社长,还没到吗?”

乱步的头朝着窗外。正值四月上旬的樱花烂漫,在车窗外连成一片淡粉色的海洋,漾着温柔的波浪,由南向北引领着这条铁路——从九州到北海道,次第贯穿日本。顺着前行的路望去,向前无限延伸的、长长的铁轨,也因飘落的花瓣而染上暖洋洋的色泽。春色正当好。

“京都……”

虽从未去过,不过幼时父母尚在时,乱步偶尔也会从他们的谈话中听到这个词汇。似乎是个有着“千年古都”之称的地方,文化精神象征……诸如此类。手臂因为撑着头而发麻酸痛,乱步眯着眼睛甩了甩手,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后收回思绪、顺势向后仰倒——

躺在福泽的腿上。

“我想吃零食。”

粗点心的储备耗尽,这已经是乱步在这列火车上第十四遍提出的要求了。其间同样包括“交通工具不就是为我这样的名侦探服务的吗?为什么会这么慢?”“社长,真的没有登错火车吗?”“好想吃零食。”等性质类似的抱怨。福泽久违地有些头痛,他放下手中的棋谱,一手握住乱步的肩,托着他的脊背让他坐好。

“耐心,乱步。就快到了。还有,这是公共场合,不要做出这样失礼的动作。”

福泽淡淡斥道。乱步泄了气,拿起被压在屁股下面的帽子胡乱扣上,而后跪上座垫,双手搭在椅背上、身子前倾,探出手臂去拿太宰手里的花牌。

“好无聊——啊、与谢野,你输了喔。”

福泽叹了口气。

此次前往京都,原是因为一封来自京都的委托信。委托人在信中写道:“最近常有身份不明的黑衣客在半夜的时候出现在我家后院,因为精神紧张已经一周没有睡着……”似乎非常困扰的样子。正好也赶上樱花祭的日子,或许趁这个机会,让社员休息一下也不错。不过侦探社不能空无一人,还好有谷崎兄妹自告奋勇留在社内。近日与黑手党之间的冲突也有减少,如果出现什么意外情况,依靠润一郎的异能和直美的能力,应当可以保全己身。

“这样的话,可以和哥哥单独做更多的事。”

原本也申请留下的国木田因为谷崎直美的这句话而收回了手,陷入犹豫之中——正当时,被太宰拉了一把,不知怎么地就登上了这列火车。

——至此,侦探社难得的集体度假,从此刻开始。

福泽重新翻开棋谱。印象中,上一次来京都时还是为了除掉一个主张作战的官僚。调查、潜入、袭击——和同伴们只顾着策划与布局,完完全全地错失了这座城市原本的风骨姿态。再度来此时,情境竟已大不相同。他的腰侧没有佩刀,身旁也并非执行同一任务的同伴,而是侦探社社员。这是曾经的福泽、以及任何一个对他稍有了解的人敢也不敢想的事情。从不相信任何人、拒绝与他人合作的独行侠福泽,居然会率领着整个组织,并与他们并肩作战。

十年也不过朝夕之间。

思及此,他抬起头,银色的发尾打着旋儿搭在肩头,似是要接住从枝头坠落的花瓣。

火车在轰鸣声中缓缓向前驶去。

*

“太好了,非常感谢您的帮助。”

答应今晚前来帮助守卫之后,委托的中年男人面露感激之色,连连道谢,并领着福泽参观自己的居所。除却后院和主要的屋子外,这家住户还拥有一大片漂浮着荷叶的池塘,黑白相间的白写锦鲤在其中来回摆尾穿梭。福泽在廊下停住脚步,这样好一个地方,应当很适合摆棋听雨。不过仅仅粗略扫了一眼,他便收回了目光。

“非常感谢您的招待。只是还有些事等我去办,先告辞了。”

“不,不,您客气了,福泽先生……想也是,您应该是大忙人的。是我占用了您的时间。真不好意思。”

中年人面露羞惭之色,客客气气地领着福泽到了门口。

“……虽然非常唐突,不过我还有件事想问问。”

福泽站在门口,眉头微皱,神情带上些许无奈的苦恼,可若是再看去时,又依旧是平日那副威严的脸庞,没有丝毫变化。

“您知道樱花冰糖吗?”

京都的街道热闹而繁华。福泽从委托人的住所离开,踩着木屐,所过之处却悄然沉默,未曾泄露丝毫脚步声。

“出了门后左边街道,从这家居酒屋数起的第十家店铺。”——委托人如是说道。

福泽依言,靠着街道左侧,默默无言地在人群中穿梭。街道上尽是成双成对的青年男女,身着各式各样的和服,有说有笑地彼此擦肩而过。不约而同的,他们的手上都提着一个小小的、印着和风花纹的布袋。一对男女走到樱树下,用布袋接住了一朵樱花。

福泽停在门口。待得一对男女从他身边走过、提着布袋后,才抬脚迈入店铺。

叮叮的风铃声响起。店员从木架后探出一个脑袋,似乎是很少看见这样的中年男人而微微瞪大了眼睛,而后笑容满面地走过来。

“您好,先生。请问需要些什么?”

福泽环视而过。店内的装修古色古香,镂空的花纹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甜香。木制的器具圆润得发亮。

“您好。请给我一包樱花冰糖。”

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店内徐徐响起。店员似乎因这句话而再次感到惊讶,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礼,抿着嘴唇赔了个笑容。

“好的,请稍等。不过……您这样的顾客很少见呢,来买樱花冰糖的。”

少见?

福泽有些困惑。如此一来,她方才的惊讶表情便可以理解了。不过,乱步也是因为看见来来往往的行人都提着同样的东西,敏锐的观察力和判断力促使他上前提问——得出的结果,才向福泽要求樱花冰糖的。若说少见,何以来这么大的购物量之说?

“为什么?”

福泽如实问道。

“因为,我们只有在樱花祭时才会出售樱花冰糖。而且也如您所见,会来我们店内购买冰糖的,普遍是陷入爱河的年轻男女。”

店员从架子上取下一袋樱花冰糖,走到柜台后,用深绿色的丝带在带口打了个蝴蝶结。

“这条丝带的颜色和您的羽织很配。不过,先生应当也是为恋人买的吧?”

福泽恍然。确实,那么多男女同时带着相同的饰物,如果不是什么仪式,也就只有这样的机会了。当真是沉浸于自我修养太久,反而忽略了时下年轻男女间应当流行的、恋爱的潮流。

浪漫的,纯真的。

他微微叹了口气。福泽并不认为这样的方式有什么特殊的意义。或许是思想观念过于传统,在当今讲究开明恋爱的社会,他仍旧固执地追求着传统意义上的爱情,并非指爱情产生的对象,而是指更为含蓄、自然的方式——同时,也因不知如何回答店员的问题而稍微有些苦恼。

恋人?他……和乱步吗?

他很少思考这样的事情。十多年来,乱步对他的态度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,也没有扔来一句出乎他意料、惊天霹雳般的告白。但他们之间却又不像父子,福泽并不把乱步只单纯当做一个小孩子来看。他乐意为乱步提供庇护所、提供展现的舞台,也同样乐意站在他身后,只要乱步需要,就守护他和他的才能。为此,他甚至萌生了建立侦探社的想法。

但这是不同的。他们之间并没有过多的承诺、也没有过于亲昵的举动,同样没有爱情该有的激情。相处十多年,那些下意识的举动与其说是示好,不如说是习惯。

“……不。”

福泽仍在思考着。但与此同时,他听见自己这样回复店员。沉着的,冷静的,厚重的。

“不过,我会保护他,直至终焉。”

主动地以自己的方式,呵护着特定的某个人,给予他幸福感和满足感。排开己身、将精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在对方身上,不求回报地做出违背自己条理的事。只要有充足的证据证明对方当下是安心的、愉悦的,那么,这样的行为就有了诠释的理由。

——这样的感情,人类将之命名为“爱”。

只有在爱面前,人类是无私的。

店员露出会心的微笑。她将冰糖放在一边,看着这个带着一身花瓣和露水气息、身着朴素和服的男人。

“我明白了。”

“凡是在我们店购买冰糖的人,都可以获得一对手绘的徽章。徽章上会是你们的头像。介意向我描述一下她……或者他吗?”

她露出善意的笑颜。福泽微微一怔。也许乱步会喜欢这样的物事,这样想着,简短的话语从他口中流泻而出。

“黑色的短发,很乱。戴着一顶侦探帽。是吊梢眼,眼睛是绿色。”

店员一一记下。

“……笑容,非常明亮。”

福泽以这样的话收尾。

店员的笔尖一顿,随即再度露出微笑——

“好的,请稍等。徽章一会儿就好,您可以先看看我们别的商品。”

趁着店员走回里间的间隙,福泽环顾四周。这家店铺似乎是以售卖手工制品为主,且技艺精湛。就福泽短短几个来回的扫视,已看见了好些花纹精细、做工讲究的物件摆放在木架上。有玻璃制品,也有木制工艺品,还有一个大型的、类似水车的摆件,不过水槽的位置改换成了种类不同的木制品。有马匹,小孩,还有玫瑰花。哗哗的水声汇入底下的池子里。池水里开着几朵小巧的莲花。

“久等了。”

实属客套。福泽不过粗略打量完毕店内的摆饰,店员便从里间出来了,手上拿着两个圆形的徽章。

“这是我们附赠的礼物,不会另收费。希望您喜欢。”

福泽从她手上接过徽章和布袋。徽章上的乱步和本人有七八分相似,简洁的线条勾勒出他的面部轮廓。嘴部是一条圆滑的曲线,直直上扬到耳根。

福泽看向另一个。只见画着自己头像的徽章上的福泽谕吉,摆着和乱步一模一样的表情。

同样灿烂的、咧到耳根的笑容。

福泽的眉头一抽,觉得有些胃痛。

*

提着布袋的福泽走向圆山公园。侦探社野餐的地方订在公园内的樱花树下,因为时间太晚,没能占据到赏樱的最好位置。不过社员们依旧兴奋不减,早早地准备好了野餐的道具。期间还因为餐布的选择和便当盒内的食物而开过会议。

——不过是太宰那家伙发起的。结果可想而知。

远远地、隔着一条马路的车水马龙,福泽看见乱步靠在公园门口一颗樱花树干上的等待的背影。他的斗篷外套因为兜住了风而微微鼓起。没有被帽子压住的头发在脑后被风吹得杂乱无章,有的翘起来,无论如何也按不下去。

轿车喧嚣地飞驰而过。绿灯亮起,行人陆陆续续地踩上斑马线。福泽亦如是。

他走在人群中间,一步步走向乱步。

乱步的身影在视野里放大。一朵樱花落在他的肩上,他抬手想要拍掉,却又停在花朵上空,转而掩住嘴,打了个哈欠。他的黑色皮鞋一下下敲着脚下的草地。

接着,像是察觉到了什么,乱步眯起的眼睛微微睁开,回头——

福泽站在他的身后。

乱步抬头,对着他的眼睛。接着,慢慢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。

“社长!”

乱步的确曾说过会等他一起赶赴野餐。知晓他等待已久,福泽取下他的侦探帽,把手掌覆在乱步的头顶,揉了揉掌下毛茸茸的脑袋。

“辛苦了,乱步。”

得到奖励的乱步露出了像是抱着松塔,在青苔上蹭去嘴角松油的花栗鼠一样餍足的表情。

“樱花冰糖。”

福泽把手里的布袋递过去。乱步欢欣地接过,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要伸手拿出冰糖尝尝鲜。不过,在袋中摸索到的,除了冰糖的包装外,还有两个圆形的硬物。

乱步微侧过头,把徽章拿出来。小巧的徽章躺在他摊开的手心,一眼分辨出画着福泽头像的那一个,在看到那样的头像和表情后,乱步一向懒散眯着的眼睛睁开了。漂亮的绿色瞳仁倒映着徽章上的福泽傻兮兮的笑脸,乱步嘴角抽搐,似乎是想要忍住笑意,却在抬眼打量真人福泽的一刹那间破了功。嘴角上扬、颊肉鼓起,乱步笑出声来。

福泽拧起眉头,显出一些无措的尴尬。但乱步的笑容——无论是刚才,还是现在——都太过耀眼,要晃花福泽的眼睛。恍惚间,福泽像是回到当年的剧场里。同样是面前的少年,却矮上了一个头不止,穿着学生装,被他按住双肩。当时的少年眼底溢满愤怒和不解,朝着一个世间不存在的方向,拼命怒吼的姿态好像下一秒就要掉泪。

“为什么?我不明白任何事,也不明白任何人!为什么大人会这样?为什么世人会这样?没有人愿意替我解释!”*

——确实,是这样说的。

福泽听出了乱步的吼叫底下隐隐的恸哭。正因为如此,不善撒谎、自行选择孤独的福泽,才会选择谎言的方式,帮助乱步击碎四周所筑起的、困住他的,高高的围墙。他将这个被迫孤独的少年从围墙中解放出来,与此同时,也刺破了自行筑起的隔膜,与乱步的生活建立起如同藕丝一般微弱的联系。

事实上,福泽至今也无从知晓当初的决定是否正确。他自认不算善于表演的类型,因此当年的那个谎言可谓是拙劣。然而乱步选择了相信。福泽不知道在那以后,乱步是否看穿了谎言背后的真相,却仍旧捡起那个破烂不堪的壳子,把真相随手扔在一边。

毕竟,乱步在的地方,就不存在看不穿的真相。

十二年过去,福泽能够当做证据的,也从来都只有乱步的笑容。乱步的笑容如今依旧明亮一如当初初诞的喜悦笑脸,这就够了。

这就是作为判断决定是否正确的,唯一也最充足的证据。

福泽微微低头,看着笑倒在树干上的乱步。好容易笑够了,乱步抬起头来。

“社长……”

话还未尽,乱步怔住。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。

眼前的福泽站在樱树下,身上带着几瓣洒落的樱花,素色的和服服帖规整。还有维持了几秒钟的,温和的浅笑。

喧嚣褪去,街角悬挂的风铃发出清清的脆响。

银灰色的眼睛里倒映着他的。

乱步瞪大眼睛,随之而来的,是一个过于耀眼的笑容,嘴角咧开、露出白净的牙齿。

“社长,刚刚在对我笑喔。”

特意重提,福泽感到些微窘迫。乱步笑眯眯地拉住他从袖中垂下的手,紧紧握住其中四指。

“社长,今晚我还想吃咖喱饭。”

“好。”

“红豆麻糬呢?”

“乱步,你已经买了冰糖了。”

“有什么关系,反正那个明天吃也不会坏掉。我想喝苏打汽水!”

“……不能加糖。”

“不要。那样汽水就没有味道了,我不喜欢。”

“今天不行,明天再说。”

野餐布已经铺开,侦探社的社员在樱树下等待已久了。

“社长,乱步先生!——我们可以开始野餐了吗?我的肚子好饿……”

贤治揉了揉腹部。福泽点头,和乱步一起坐下后,与谢野摆开餐具。

“那么、我开动了——”

齐齐的声音响起。

樱花打着旋,落在铁轨上。

火车轰鸣驶过。

END

*出自文野小说第三卷。
感谢观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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